律师是当事人权利的维护者，更是法治精神的传播者
——从一起保险合同纠纷中看律师的角色
通常意义上来说，司法制度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，但在当前中国的司法环境中，通过司法（诉讼）实现公平正义往往是一条艰辛而漫长的道路。本人承办的一起原单位同事委托的保险合同纠纷案件，从2021年5月中旬委托，至昨日（2024年5月27日）收到二审判决书，整历时三年之久。好在案件二审全案改判，基本全部支持我方诉讼请求。欣喜之余，让人不得不抽空谈谈办案的一些感悟。
本案的一审和二审过程，可以说把当事人对“法治”的那一丁点儿希望或者信仰，基本全部磨灭了。案件的当事人为了“买平安”，被网络投保代理（经理）忽悠，重金在线为其丈夫购买了“恶性肿瘤保险”。一年后丈夫确诊患有甲状腺肿瘤（恶性），还住院进行了切割手术。但保险公司予以拒赔，理由是“投保时没有履行如实告知义务”（笔者将在另一篇文章中从法律实务上分析“投保人告知义务的范围和内容”），当事人多方投诉无果，委托我们诉讼维权。
本案一审程序可谓费尽周折，在法定审限3个月的情况下，拖拖沓沓近两年才下判决书，而且判决驳回（我方）全部诉讼请求。夫妻二人收到判决后，心如寒灰，充分表达了对“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当中感受到公平正义”的口号嗤之以鼻，明确表示放弃上诉，不想在法庭上被“再次伤害”，我好言相劝，告诉她“这个世界还有公义，总要保持希望”，直言二审才是终审判决，我们还有机会争取。
二审开庭，我们做足了功课，法庭上据理力争，为法官提供了案例检索报告，专门陈述这类“在线投保”案件可能存在的社会潜在影响，从情、理、法多方面论证支持我们的观点，希望法官严守“投保人的告知义务限于保险人询问的范围和内容”的法律明文规定，支持我们的诉讼请求。
二审开庭的时候，委托人情绪激动，多次落泪，当庭质疑保险公司的“不讲武德”，投保过程中先是想尽各种办法忽悠购买保险，甚至作出各项承诺，理赔的时候各种巧立名目拒绝理赔，甚至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投保人“未履行告知义务”。作为代理人的我们，也深情痛斥，本案中被保险人不仅要去承担恶性病痛的折磨，还要去忍受诉讼这种“久拖不决”“钝刀杀人”程序性伤害。
二审开庭之后，由于法官案件太多，迟迟未下判决，我基本上保持每周电话一催，法官或者助理屡次告知，“我们的判决书才写到3000多号，你们的案子是6001号，前面还有好几百个案件没写判决书，等着排队吧！”春节前，我加快了催促节奏，电话那边法官用羸弱的声音告诉我，“案件太多办不完，我加班都加到住院了，等我过完春节再给你们处理吧”，理解之余，不得不感叹，每个司法工作者都不容易。期间我也曾多次与当事人沟通案件的办理进度，耐心解释法院为何迟迟未下判决的原因，但当事人因为案件久拖不判，早已心灰意冷，明确表达对本案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，后悔选择了“诉讼”这条道路。
今年清明节之后，我又加快催促沟通，估计是把法官也搞得不耐烦了，5月初的时候，接到我电话后法官告诉我“你们的案件我知道的，每个星期都在打电话，先给你们处理吧，有几个问题我们沟通一下……”，把握住了沟通的机会，我再次简洁地把我们的观点重述一遍，法官整理了本案焦点之后，电话中要求我们进一步提供证明甲状腺癌属于“恶性肿瘤”的资料，我立即查询了相关文件，当天彩色打印并送给法官。
昨日收到改判胜诉的二审判决书之后，我第一时间给当事人打了电话，她惊喜万分，声称已经做好了败诉的准备了，没想到还转败为胜，言语间除了夸我之外，重拾了对法律和法治的信心。我特意地说了一句，“这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本质吧，往往在你历经周折、磨平脾气、万念俱灰的时候，不经意间又给了你一个惊喜。”
对于我们律师来说，这只是我们每年办理的几十个甚至几百个案件中的其中之一，但对于当事人而言，一辈子可能只经历一次诉讼。某种程度上而言，我们办的可能是他们的人生，一次诉讼可能会奠定他们对法治或者正义的终极看法，甚至影响了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。所以培根不断地强调：“一次不公正的审判，其恶果甚至超过十次犯罪。因为犯罪虽是无视法律——好比污染了水流，而不公正的审判则毁坏法律——好比污染了水源。”
窃以为，律师不仅是当事人权利的维护者，更是法治精神的传播者，所以我常常在自己办理的案件中，竭力通过自己的言行举止，希望给当事人传达一种处理问题的方法和态度，希望他们也相信法治、尊重规则。我很欣慰，虽然这只是个小案件，还严重拖沓，但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，通过这个案件，我让我的当事人最终选择相信法律、相信法治，相信公义是存在的，只是，在当前环境中，维权之路确实艰辛而且漫长。
撰稿人：星秩序律师牟征武
